2010年2月1日 星期一

研究室光影



進入象牙塔以後,便過著窩居於研究室的日子。單薄的水泥牆垣,阻擋外頭社會的震盪;窗外偶然入室的光影,渲染了對世界的想像。

語言所的研究室蘊藏青春的活力,如同語言本身不停的演變與再生。研究室中央擺放一張大圓桌,研究生們面對面的圍坐,電腦、私人物品、A4資料散落在圓桌的不同角落,彷彿隨時可以針對某個問題恣意漫談,讓語言的力量無限擴張。

社會所的研究室則又不同,裡頭幾乎看不見像樣的桌子,大多數的地板被蓋上塑膠墊子,我幾乎可以想像他們在那張墊子上畫著各式海報,蒐集相片、資料,拼湊成社會裡看不見的喜怒哀樂。他們的關懷是直接的,研究室門口不定期換上不同景觀,苗栗的客家音樂,印尼的勞工剝削,他們企圖在此之上建築美好的烏托邦。

所以,許多人走進中文所的研究室時,都有點慨嘆。那些用了許久的桌椅、書櫃,都用一種斑駁而滄桑的姿態立在那裡,空氣裡飄散著虛無飄盪的句子。可是,我很喜歡。它多像一間古老的出版社,在社會的邊緣之外,用另一種聲音說話。

E的角落是台灣八零年代的詩壇,牆上有林耀德、有席慕蓉,還有一群看不見但存在的讀者;M回到明朝末年,有一批文人在滿清臨城下時,正在面對不同的抉擇,他們於是咿咿呀呀唱念許多未解的謎音,成為一條懸置的溝渠,等待跨越。

我身邊的書架,存放久遠前的學長所留下的遺跡,從二十五史到台灣民間文學,那些捧著它們的人,不知去向。

在我前方的,是清末民初真偽莫辨的過去,它們正導引我的未來。面對這些曾經燦爛的人物,在老舊出版社裡埋頭的我們,不免感到自身的微渺;於是,每日午後還必須煮點咖啡,彼此談論那些作古的八卦,在某種氛圍裡,將那些龐雜的過去萃取成眼前的菁華,然後,一飲而盡。

有一天,我也終將成為那些不知去向的人,留下洗不淨的咖啡漬,以及名之為夢的塵土。

※本文刊於中華副刊2010.1.25。
去年年底投稿的時候,我的研究室確實是老舊出版社樣貌。在等待文章刊出的過程中,系辦有經費重新裝修研究室,它於是變得很新、很俐落。雖然舊的氣氛不見了,書櫃與咖啡依然。圖片裡是每日經過的人社院,通過長長的走廊,走入研究室。我的世界也如此簡單而直截劃分成兩個不同時空。

沒有留言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