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5月25日 星期一

成長的暗示──讀張惠菁《你不相信的事》



時間是社會性的,是以那些你在意的人為座標。你只是想和你愛的人停留在同一個次元。別比他們老得快,別比他們老得慢。並且希望你們的關係也是如此。所謂「白頭偕老」。

時間是社會性的。你和你的朋友們,走過類似的人生階段。在類似的時候開始關心類似的問題。比如面對親人的老去,比如同時發現身體是需要被整理的,而交換起中醫或推拿診所的資訊。(張惠菁〈孩子桌〉)


不知道你曾不曾有過一種感覺,當某件事將接近你之時,生活裡會充滿暗示。

「張惠菁」這個名字於我而言就是,先是某日和Sonia討論鍾文音時,她提到年近相仿的另一位作家張惠菁,但我很快遺忘這個名字;再次看到這個名字,是在《單向街》;後來跟L到台大聽課的途中,野雞車上播放討人厭的新聞事件,L突然問我:「你知道張惠菁涉入故宮南院弊案嗎?」我一時意會不過來,於是非常愚笨的問道:「是衛精填海的衛精嗎?」在竹中教書的L突然愣住瞪大眼睛說:「是精衛填海吧!」在他眼中,我可能比他的學生還笨吧!

都已經暗示這麼多次,再不翻一翻她的書,不知道還會用什麼方法提醒我?我從Sonia那裡借到還附著簽名的《你不知道的事》,書名取自其中〈樹洞物語〉:「當你心裡懷有一個祕密,你想到山裡去,尋找一個樹洞,對它說出秘密,然後用泥土,永遠地將那樹洞封起來。」這落款在封面中的話,更精彩地是她敘述樹洞與自我的聯繫,在此不提。從她娟秀的字跡以及文章,我開始認識這樣一位作家。

不只是她的名字充滿暗示,還包括她書裡也充滿暗示的符碼。這幾年,我始終被一個問題困擾著:為什麼我總是長不大?孩子氣的嗓音、幼稚的脾氣、迷糊的行為,讓阿婆總是搖搖頭說:「都快三十歲了哪!」我不甘示弱回應:「才沒有呢!健保卡上的實歲才二十六。」然後引來家人一陣笑。

但我的確長大了,實習同事及好友在去年結婚,一起長大的表妹預定在六月訂婚……,嘿!他們不停暗示我、催促我,時間是社會性的,我必得趕上他們的步伐,這不容易。張惠菁也這麼說。她說當年和她一起坐在孩子桌的朋友們,一個一個起身離開到別的座位上,而她始終還坐在那個地方張望。妹妹結婚、父親過世,她承受著屬於她成長的暗示;相仿的歷程也終將在我的身上經過。

於是,我特別喜歡她說的那句話:時間是社會性的。它解開我這幾年的迷惑,時間的必然與自身的反抗終將達到某種協調,你可以在某方面拒絕長大,但這個拒絕必得是極為自然的,或者,在成長的暗示後,有所吸納,有所釋放。

2009年5月23日 星期六

尤里西斯生命之旅──秦阿姨電影院Part Two


The first thing God created was the journey, then came doubt, and nostalgia.

今天的人員有些微異動,Sonia、Yu、Autumn還有我自己。只是這部片不適合一起觀賞,一部三個鐘頭的電影裡竟然只用了八十個鏡頭,緩慢延綿令人不可思議;在電影到了一半的時候,大家決定先結束今天的電影旅行,後半是我回家一人看完。我竟然感傷地想起,這個屬於我們未完的電影旅行,終究有天變成發黃記憶裡思鄉的片段。

《尤里西斯生命之旅》是配合電影誕生一百周年而特別拍攝的藝術電影,敘述一名電影工作者回到希臘故鄉尋找遺失的三捲影片,在漂泊與追尋的經驗中,透過鏡頭的凝望仰視、角度的移轉、節奏的調換,以一種獨特的凝視面對世界。是一部導演尋找著已消失導演的故事。(電影簡介:失散的膠卷,失散的文化)

導演的手法頗類似吳爾芙書寫達洛威夫人的意識流,使我們時常必須了解自己身處何處。就像電影中努力研製藥水以使膠卷產生畫面的老人,他對主角A說:「我們在同一個世界入睡,在不同的世界醒來。」

而我已經分不清楚醒來的世界是真實或者是夢,像莊周夢蝶的過程,我們如何知道自己不是蝴蝶的夢呢?人生如果是一場追尋的夢,那必得到最後一刻才醒,但反覆做著無數的夢中之夢,在現實與虛無之中打轉翻滾,穿梭在過往記憶與現實之中,偶而,現實感覺離自己很遠,但虛無的想像卻近在咫尺。(未完)

2009年5月15日 星期五

背對著沉默




忘了。

我空乏著自己,
感覺自己是一個補不完的黑洞,
剛按了刪除鍵淘汰自以為的不合時宜;

然後,飲入一杯極劇烈的拿鐵。
(別笑!拿鐵也有烈性的……)

我用咖啡填補空去的身體,
你用聲音覆蓋內心的靜默,
一起躲入最安全的堡壘裡,
成為
對峙
不具防衛力的將領。

2009年5月12日 星期二

霧中風景──秦阿姨電影院Part One



導演:安哲羅普洛斯(Theo Angelopoulos)
演員:妮塔亞‧帕拉依奧羅葛(Tania Palaiologou)
   伯亞利斯‧寇羅柏斯(Vassilis Kolovos)
得獎:1988年義大利威尼斯影展最佳導演銀獅獎
希臘 / 1998年出品 / 127分鐘


曾聽研究所同學東益談起電影裡某些片段,他認真地說:電影很好看,但會讓人想睡。由於我害怕自己也在電影途中打鼾迷途,所以邀了Sonia、Yu,一起到秦阿姨家享受大電視給予的視覺震撼。我們時而戲謔、時而討論,電影人生與我們的人生成為相同目的的雙線,時而交錯、時而分離。

故事的主線十分簡單,但導演用了120分鐘長度來詮釋。這樣的電影與好萊塢式的不同,你不會沉醉在電影之中,反而是觸及自我的思考,這樣的思考還延伸到電影看完之後。

故事從一個謊言開始。

母親由於不忍告訴姊弟是私生子的事實,遂說了一個謊:他們的父親在德國。於是,去德國尋找父親,成為姐弟倆共同的夢。他們不清楚父親的長相,更不知道父親所在的位置,於是,目的的本身就是虛幻。電影很清楚深刻的揭示人生的真實,也就是我們對於某種人生目標的追尋,我們賦予目標的幻影,彷彿就是在霧中望向遠方。

「我們究竟要追尋什麼?」

這是我自己最近時常反問自己的問題,從小時候,家人常常覺得最好的工作就是當老師,在無形中,這件事也變成我的目標。老師的工作內容、老師的日常生活、老師這個職業的背後所有的一切,對於我而言卻都是不清楚的。直到大學畢業後的這些年,我才開始慢慢接觸到社會的各種面貌,社會往往是一個無形的規範,它常常告訴我們什麼是最好的、什麼是有價值的,社會就像片中的母親的角色,她從來不曾出現在螢幕中,但她是規定這部電影走向的主角;而我們自己則往往迷失在霧中,並盲目的追尋。

在各色媒體的強烈廣播下,社會也強調了一種反叛。創意的工作、成為生活中的漫遊者……我們應該跟別人不一樣,但我以為在無形中這些反而成為新的社會給予的規範。昨天看到一本介紹北歐生活旅遊的雜誌,我的意識裡非常喜歡北歐,甚至將斯德哥爾摩當做下一個旅行地,雜誌裡頭說北歐人是極富創意與設計的,他拍攝了住家、工作環境以證實這樣的說法,但我在看完後卻有點失望,雜誌所用的範例都是設計師,而設計師的家中竟然不約而同地放入台灣畫家方力均的作品,如果北歐是一個非常有創意品味的國家,我想看的是一般職業一般家庭的樣子,譬如說漁夫、譬如說銀行行員,一個真實生活的切面在哪裡呢?

我感覺到,鏡頭裡常常有一個像霧的天空,不自覺聯想起魯迅〈秋夜〉裡那奇異而高的天空,彷彿佈滿眼睛似的。電影中最令人不捨的一幕,是約莫十來歲的小姊姊被卡車司機拖進車裡,卡車後方突然來了兩輛汽車,原以為救星來了,但只是路過。導演用諷刺的手法對比了好萊塢式的拍攝方式,但這一幕讓在場的女性都為那留下的血痕幾乎不忍再看。

世界總是有無限的沉默,儘管有人企圖發出一點聲響,但隨即有更多聲音將它淹沒,並且,那從來不是回音,只是暫時的喧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