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1月31日 星期日

咖啡地圖三站──非洲日曬耶加迷霧山谷



從摩卡港途經狹長紅海,很快地,一片廣大而古老的陸塊即在眼前。

這一款豆子具有美好的名字,生在迷霧山谷中。種滿咖啡樹的衣索比亞西達摩省的小鎮耶加雪夫,在十年前與西達摩日曬作法相對的方式,以水洗處理咖啡豆,一時聲名大噪;爾後,耶加雪夫不僅是一地之名,更是咖啡豆代稱。

據當地老人說法,儘管耶加雪夫以水洗聞名,當地傳統作法仍以日曬為主,自然日曬法有說不出的美妙滋味;又因耶加雪夫之名委實太大,索國當局企圖將煮咖啡之儀式納為招待外賓的盛宴,他們不斤斤計較豆子飽滿與否,將豆子放入鐵盤上烘烤,黑焦本為烘豆大忌,在此也無須要求,傳統而美妙的儀式下,色澤不一的豆子依舊煮出令人難以忘懷的味道。

一切只是傳說。但我似乎也能從那虛妄的想像裡,感受陽光炙熱,沙地漫漫,於是,把土地一併飲入腹中。

赤道帶上,咖啡豆種植於高山深土,白日烈烈再植橡樹蔽蔭,高大的橡樹倒像長者般,呵護咖啡樹苗茁壯;午後,蒸發的水氣環繞山谷間,白雲繚繞竟像仙境一般。或者說,耶加雪夫是仙境之味。

只是仙味仍由凡人所植,小農的汗水依舊滴落土,他們不挑豆不汰豆的做法,與台灣精品咖啡差異甚大,那不浪費的個性,反似中國父母老是提醒子女:誰知盤中飧,粒粒皆辛苦。

關於「苦」也是一個謎,有人以為咖啡只有苦味而裹足不前,慣常啜飲如我,竟樂在苦中;直把咖啡比為春天,各類熟果醇美汁液豐沛,苦味經由舌尖至喉頭轉為甘甜。體會的翻轉,頗似小時候最不敢嘗試的苦瓜,那種光想就漫天鋪地而來的苦味,經過時間的成長,卻在苦的背後摸索出一條新的途徑。

只是,這條新路對於衣索比亞人而言,還長。

2010年1月30日 星期六

咖啡地圖二站──西亞葉門摩卡



越過阿拉伯海,這裡是伊斯蘭世界。葉門不過是濱海小國,脫離鄂圖曼帝國及英國的殖民統治,南北葉門爆發內戰,成千上百子彈穿梭,突擊地面、建築與人心。空氣裡有煙硝,但海風依舊吹,葉門的摩卡港輸出世界知名的葉門摩卡豆。

摩卡氣味狂野,濃醇的巧克力香散發致命吸引力,擄獲世界咖啡迷的心。摩卡種植在高險的山丘,最美好的烘焙色澤就是咖啡農受日光曝曬的膚色。黝黑與乾裂的粗躁源自日日為咖啡樹淋水剪枝灌溉,咖啡果實由摩卡港輸出交換家需,於是,臨海的葉門人感受海風與日曬,卻遲遲無暇品嘗親手種植的滋味。

最美好的味道總流落世界各處,那裡有一群沉醉的人們願意出高價收購。忍不住,我啃食不經磨粉沖煮的豆子,企圖探尋老農掌心的溫度,嘗一些還去不掉的煙硝氣,然而,索然無味。

「索然無味」,我幻想葉門咖啡農如是對我說,他掌心朝上,少受日曬的掌心稍白卻依舊粗糙,粒粒生豆乖巧平順以各種姿態散布於掌心。

「不!不!」我企圖尋找比喻以對他說明葉門魔卡的魔幻與狂野,不是戰爭的血腥與砲火、不是阿拉的神聖與貞潔。或許,只是活著的滋味。

「在咖啡產地喝不到好咖啡。」一名號稱咖啡蟲的咖啡館老闆如是說。他正以日式賽風壺攪煮葉門摩卡,香味滿溢在咖啡館裡,狂野豐沛如摩卡港的夜雨。

迷途咖啡館



作為來去自如的咖啡客,搜尋一間好咖啡館是十足幸福的事。

喝咖啡有時十分孤獨,要找的一個氣味相投的咖啡友著實困難。因此,在許多時候,我習慣一個人尋找;網友總會在部落格裡貼心提醒,看到某個標的物時走入巷弄中,或者,乾脆無視地址的存在,隨著整排行道樹或者河流便可走到。

追尋多時,我發現台灣咖啡館性喜孤僻,而咖啡客則要學會享受迷途。除非咖啡館地處偏遠,否則開車是最不妥當的方式,將錯過最多風景。台中的咖啡館適合騎摩托車,朝往你以為最不可能開設的地點,譬如開在星巴克正對面的Mojo,或跟隨貓咪而路至死巷的胡同咖啡;台北咖啡館則倚賴捷運與步行,在最接近的捷運站下車,然後迷走於巷弄中。

好處是,台北有許多迷人的巷弄,此時,果真須要舒國治晃蕩精神,否則容易過濾太多美好。非得到台北時,我總習慣給自己一點時間只是走路,也往往因此發現許多可愛處所;譬如潔白純淨的咖啡實驗室,適合從中正紀念堂出發,穿越凋零的街,在轉頭的一剎那發現溫柔昏黃的燈光。

倘若選擇了晃蕩,什麼時候該駐足便成為一件十分重要的事。有些咖啡館給人一種距離感,有些咖啡館又過於居家,那必得是在遊走許久後培養出來的勇氣,方能打開那扇玻璃門。

開咖啡館是極花錢的事,有些咖啡館遂選擇於自家開設,省減房租,卻也因此遠離市區。當路途過於遙遠時,開車還是必要的。於是,身為咖啡客,我必得做好許多準備,或許花費心力尋獲原址,咖啡館卻也未必還在,或者率性主人恰巧外出,種種際遇都成緣分。

我始終記得在迷途時,光影有些模糊,有憑有據的路標幻化為無形,某個巷弄總是突然抽離成為虛空,如果無緣就只好另覓他處;如果有緣,真的,在你決心放棄時,它便立在不遠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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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文章迷路了很久。照片是呼和浩特的時光剪影咖啡館,我說好會從台灣寄照片過去,明信片老早寫好了,地址卻也迷途了。在內蒙的晚上,我和Y獨自離隊,前往在網路上沒有明確住址的咖啡館。走在夏夜裡的內蒙馬路上,只感覺風特別涼,路也特別寬闊。關於危不危險這件事,已在搜尋咖啡館的途中扔棄了。

2010年1月29日 星期五

咖啡地圖首站──越南羅布斯卡



走入一家咖啡館,仿若來到與現實對反的幻境,咖啡客走入咖啡主人釀造的樂土。在美好的領土裡烘焙萃煮的咖啡豆,從中南美洲、非洲延伸至東南亞,咖啡儼然形成自我地圖,沿著某種定律深根列國。

黑色液體在白瓷杯中顯得美好,身後陰影卻綿長而無盡沒入生長的藍圖,美好時代飲盡的甘甜,卻源自黑暗開出的苦澀之果。打開咖啡世界的地圖,才發現狄更生所言,最美好也最壞的時代,始終未曾遠去。

東南亞‧越南羅布斯卡


儘管咖啡成為一門複雜的學問,我們仍必須承認:第一杯落肚的絕對是甜膩並且加入奶精的三合一。

咖啡是經濟作物,它與政治經濟脫不了干係。越南近年來躍入咖啡產國第二,緊追巴西之後。越南實屬小國,如何與世界大型咖啡國家競爭?劣幣逐良幣成為必勝法則。

羅布斯卡種相對於阿拉比卡種而言,它能適應更劣質的土壤與氣候,果實碩大,咖啡因含量更鉅。低廉的成本使越南咖啡普遍應用於即溶咖啡、三合一咖啡,它以極為速食的方式站穩腳步,仿若現今火熱的山寨版。

山寨暢行,其實也反映該國經濟訴求。越南人本來就飲咖啡,其獨特沖煮方式足以掩蓋劣處,特別在物資缺乏的年代。聽曾至越南工作的祖父談起,深夜裡的紡織工廠,除了機器運作的聲響與粉塵,黑暗裡最美好的味道莫過於廚房大姐煮的一大壺越南咖啡。甜膩煉乳攪拌入咖啡裡,便是讓祖父沉吟至今的滋味,使他可以與睡魔抗鬥,為家計苦撐異國寂寞的夜晚。

振奮精神時常是我們飲入第一杯咖啡的原因,奶精的化料味與糖漿的甜蜜,總讓孩子時的我巴望嘗一口擺在父親桌上的濃郁。而今,我卻無法再飲入三合一即溶咖啡。

我們都離回憶太遠,並且不能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