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12月21日 星期三

一切的鏡/盡頭─林芙美子



    一年多前,在清大寫碩論,遇瓶頸時,步行至山下圖書館影音室借電影來看。影像轉換我當刻糾結思緒。當時胡看亂看,幾乎是點到什麼看什麼。看完小津安二郎,在同區域找到成瀨巳喜男的《浮雲》。

    小津曾說他拍不出來的電影有兩部,其一即成瀨的浮雲。朱天文如此談成瀨:「成瀨巳喜男,比小津多了顏色,更無痕跡,更無情契的,紛紛開自落,比小津迷人。小津靜觀、思省。成瀨卻自身參予,偕運命一起流轉,他一生愛好是天然。」(《荒人手記》)很符合我性,於是越看越入迷,至結局而不能抽拔。

    幾個月前,高雄一家專賣食譜的韓先生食譜專賣店即將休業,店內書籍降價求售。我不能騙自己,多采多姿令人眼花撩亂的食譜於我亦似浮雲。但書店內有一區,放置文學類與食物相關的書籍,蔡珠兒、林文月是必有的。又見到嵐山光三郎的《文人的飲食生活》上下兩集,寫日本幾位大作家與食物的關係,覺得很有意思,便一起買去。

    這是我第一次見林芙美子四字,嵐山光三郎筆下的她既特立獨行又世俗得可以,《浮雲》是她著名作品之一。但譯作台灣不易找,復旦大學出版社甫出版一系列林芙美子的作品,除《浮雲》外,一併買了她的成名作《放浪記》。台灣譯為《流浪記》,「放浪」與「流浪」譯法上的不同,也可能帶有譯者對於作者與作品的看法,深層文化上的殊異。

    事實上,我一度無法進入《放浪記》的世界裡。一來可能是文字:林芙美子淺白直接的表達方式,譯法的差異性;另方面可能是她以日記體裁撰寫,此日與彼日未必有直截相關,她的生活地點、工作,甚至男人頻頻更換,令人難以連貫。

    後來我明白,這本書求的不是連貫。林芙美子在極度貧困中,依然堅持閱讀創作,並將心情轉化為文字,誠實表露。她自己對這本書的評價實可作為最好的詮釋:「寫作,令我感覺到異常的充實,使我忘記了男人的拋棄、身無分文和飢腸轆轆。/我並不認為自己死後作品還將流傳下去。但我卻有一種自信,唯有這部《放浪記》還會引起一些讀者的共鳴。」

    這本書以它特殊的文體和感受力,以第一人稱日記體方式,敘述一個女人長達十年掙扎於底層的生活與情感,被譽為「昭和期(1925-1988)日本女性文學第一傑作」。

    在工作時間占據生活的多數,我對待這本書以最緊省的方式。它被放於我的機車座椅下,吃早餐、午餐時,拿出來翻幾頁。晚上若可以找到一家咖啡館讀書最好,但過於昂貴的、甜膩的則不適宜。

    我閱讀她的矛盾。如談老:「然而,我卻無緣無故地對衰老懷有極度的恐懼。我懼怕肉體的衰老,更懼怕創作的衰老。我感到後者是更加難以忍受的慘敗。」卻又回注現實:「另一方面,我非常喜愛廚房。當然我更愛我的家人。我閉上眼睛,在自己的心中安心地感悟自己的衰老。」

    我閱讀她的困境,在一切幻滅的盡頭,燃生的浮光瞬影。

※茉莉二手書店電子報2012/05/01 第 69 號http://www.mollie.com.tw/web/Epaper/2012/EP070.ht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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