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11月18日 星期三

越戰



我認識越戰是從渺茫抽象的文字開始,美國大軍死傷慘重,越共打叢林戰役,我不明白何以美國要到別人的國家打仗。死於異鄉的人又如何能回到故鄉?越戰於我而言不過是眾多歷史戰役之一。

兩派爭鬥所餘留下的還剩什麼?大學畢業後實習學校與泰北中學交流,看見黝黑膚色、西瓜皮頭的泰北孩子,彷彿看到父母親的童蒙時代,他們以異調國語緩緩道謝,感謝南台灣的孩子捐獻衣帽。只是,穿著我們制服的他們,仍然那麼不同。泰北孩子靦腆地說:我們家裡有好多東西「made in Taiwan」。

相較於崇尚「made in USA」或者「made in Japan」的我們,那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?我無法準確描繪,只能知道,那時代的戰役留下的不只是屍骸遍野,還有活著的人,一代又一代,在血液裡追尋返鄉之路。

某年年夜的飯桌上,阿公不禁意提起,當年越共一路下殺至胡志明市,戰火連連。「工廠對面的……」阿公邊說邊指著對面的父親,「是一條長長的街」,突然一顆炸彈轟然而至,那一條長長的街只餘留斷垣殘壁。那時候父親已經讀小學了,阿公在越南也工作八年。軍人來,炸彈來,依舊上鄧麗君固定駐唱的飯店吃飯,依舊買椰子水至電影院看電影,依舊日日上工,為一月一萬的收入。

等到孩子們都足以自理,阿婆才踏上異國領土,工廠招待家屬三個月的食住。戰爭依舊進行,明裡來暗裡去,城市裡的人們還是安逸的想著,不致於如此快。所以,他們也還偶而去咖啡館,偶而穿著深色連身泳衣去海邊戲水;偶而,一顆炸彈突然襲來,阿公照樣走他的路,阿婆卻蹲在地上久久不敢一動。

我們在小說裡、電影中,想像一場戰爭的爆發,無論打的多麼激烈,觀眾被戰火驚駭地無法言語,總是會結束,然後男女主角相擁在夕陽垂落的背景中。然而,對於曾經親臨戰爭的人,我的阿公,他感到失落,如果不是戰爭,他還是可以留在他鍾愛的白色國度。

戰爭造成不得已的流離遷徙,失落了一代人,迷惘了下一代人。

戰爭爆發得太激烈也太迅速,阿公說。他知道局勢不對,帶著阿婆往機場跑,想盡辦法擠入班機裡;「有許多大明星都跟我同一班飛機,像白光……」阿公頗覺得意,那時明星也無可奈何的,人人都只能選擇走避。還有許多人,來不及走,圍著機場,等待不再返回的班機。

一起從那裡逃回來的人,經過多年以後,也老死病死了泰半。仍然有幾個,像阿公一般的老人,他們口裡吐出的實言,聽來老覺得像故事、像神話,尤其在團圓看來如此理所當然的年夜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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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只是想要記錄,我是那隻隔窗望遠的小貓,戰爭的世界那麼遙遠,卻又那麼逼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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