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11月6日 星期五

【聯文選書】著地的麻雀- 張郅忻《海市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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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聯文選書】著地的麻雀- 張郅忻《海市》

written by 林 妏霜2020-11-06
【聯文選書】著地的麻雀- 張郅忻《海市》

張郅忻的第二部長篇小說《海市》,其虛構之蕊更加突顯各種「缺席意義」。這份「缺席」不僅以即將停業的消費地景啟幕,透過敘事鏡頭追攝流行物件敲鑿出時間的縫隙;也在於家庭結構下關係的晾在一旁,人事物的消泯與失蹤,為此層層鋪上情感的隔膜。

相較於女性在不同國族身分的聯繫與彼此關照的情誼,男性作為女性必須承受的對比,常是不知何所蹤、背棄家庭而被問責,或萍水相逢的匿跡者。小說更多著墨客家「細妹人」,如何由新竹「湖鄉」遷居到台北西門町,從一個刻意馬賽克的地名到明確指出的真實座標,並重複以「夢」為章節標題。敘述的重心似乎也著力於女性在這些空間裡發生的事情與情事;對其外貌或因之而來的命運以孔雀或麻雀象徵,描寫她們在被輕易消融的混沌時代,艱難地追索自我價值。

結構配置雖以二○一八年的西門少女網紅子漁、八○年代的北漂少女如月,最後以新生兒生日結尾,從ing到ed再回到ing的時態變化,讓時間的刻度快速地移動,企圖點出全球化的過程中那些被塑造出來的日常選項、生活條件及其產生的內在波動。經由自述話語,也提供他人的記述與旁證,看似停留在一種「我」的層次上。然而,支撐整個敘事聲音的,就是那些曾經不被理解的人事物,在某個時刻透過另一種原先隱藏,意外揭露的形式而予以重新理解。

女兒子漁原先評價母親如月是「那種活在很久以前的人」,她從二十一世紀前半的一端走進時代的通道,黏附在身上的是那些群體語言的遊戲、屏幕與鏡子的虛擬互動、符號指涉、擬像裝扮(雖然小說聲腔於此略顯微妙);而從二十世紀後半另一端走過來的少女如月,倒退還原她因父權社會對單一性別的漠視,承載「重男輕女」的偏見,束縛其繪畫才能,限縮其選擇,歷經兩段婚姻的過往記憶。《海市》的組構讓兩代女性在生養的提問與辯證中重疊身影,在通道中相遇並對視。她們都面對大大小小的時代之框,意識或否的框裡之框,譬若此句心聲:「一定有我看不見的量尺與剪刀,選擇我的選擇」。

小說也旁及社會與性別運動的摸索、同志性向的焦慮,部分刻意淡成遠景,或許為了直指「有些看起來與我們沒有關係的變化,也可能改變我們的生活」;歷史建物及其周邊變化亦如推薦序所言:實則更接近「客觀景觀」。防寫開關被打開的記憶卡般,只能讀取資料而不能寫入任何資料。這些女性被放進某個位置,重而同時決定了其生命往後的意義,不禁讓我想起法國作家安妮‧艾諾在自傳式作品《位置》中一句:「我要搬遷到不同的階層去,想隱藏和她(母親)相像的那一部分。」

⊕書籍資訊:

《海市》,張郅忻/著,九歌出版

張郅忻以客家小鎮成長的女孩如月為主角,書寫出一九七○─八○年代台灣客家女性離開故鄉「湖鄉」,到城市逐夢營生的故事。西門町地景興衰變化與人事滄桑,結合如月的生命歷程,從北漂讀書的絢爛青春歲月,到回湖鄉談戀愛走入婚姻,甚至離婚後被迫再次北漂,泅泳在西門町這紙醉金迷的世界裡,從繁華盛景到衰頹破敗,如同如月逝去的年華、愛情與婚姻。藉由妹妹如玄和女兒小魚二者的視角,描繪出姊妹情誼的真摯,跨世代面對生命考驗的不同應對,以及女性面臨艱困與抉擇的無奈與堅毅,展現出客家女性不向命運屈服的生命力。

⊕延伸閱讀:

《平民之宴》,林真理子/著,王秀娟/譯,東方出版社

後來改編成日劇《下流之宴》的長篇小說,穿插描繪了住在東京的福原一家,以及家在沖繩的宮城一家,透過兩家子女可能的婚配,從堅決反對、如臨大敵的理由之中,一一顯露各自接受的教育與養成,以及將不同學歷與職業類別、擁有的經濟資源、人脈網絡,甚至性別美貌,劃分成「三六九」等第與價值的日本社會結構,並藉由不同角色貼上身分標籤。但不論依靠苦讀,抑或仰賴婚事,這些人生追求都不保證階級的必定爬升或帶來最終希望。

新書資訊員|林妏霜
清大台文所博士生。著有小說《配音》,合著《百年降生:1900-2000台灣文學故事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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