露天城市

    這座城市最適宜的交通工具是摩托車。房車被鐵皮包圍，無風無感；腳踏車適合勤勞的人。冬陽給予你適合的擁抱，輕盈廣闊；夜晚螢光柏油馬路，順車流騎，風迎面來，像一個吻，點在額髮。如果是戀人，男人掌舵，女人從後方擁著，不能太緊，最好留些空隙，任風流通，以適切距離在戀愛道路前行。

    為延續即將到來的時間，為發現僅存老屋舊舍，為讓風毫無阻礙而來，我們轉入小巷。我恣意瀏覽左右風景，偶爾眼光停駐，你敏感覺察並問：看見什麼了？

    其實最多時刻，我從後照鏡反射看見你。這是一座有你的城市。

    這是一座不需要冷氣機的城市。

    你的鼻子自小易過敏，尤其難抵乾燥冷氣機。身體順應四時氣候，儘管悶熱得渾身是汗，依舊堅持不啟動開關。彼時家裡未裝冷氣，阿公阿婆帶我躺在鋪草蓆地板上睡，阿婆手搖蒲扇，唯蚊子擾人，阿公拿出薄荷膏，塗擦我身。涼地涼風涼味引人入夢。

    如今每房皆裝冷氣，人體食髓知味，溫度愈調愈低，蓋厚被吹冷氣，省卻換冬被的程序，擔負每月昂貴冷氣開銷。家家戶戶緊緊密密，此家開彼家開，熱風燥浪順對流灌入不開冷氣的屋舍。

    其實，這是一座不需要冷氣機的城市。

    早晨約莫五點鐘，鳥兒在冷氣機上跳呀跳，啾啾答答。對於開窗只見鄰牆的狹小租屋而言，一點亂聲令人著迷。也許，牠已在冷氣機夾縫築巢。

    我喜歡睡前跟隨夜風、穿越巷弄至轉角冰果店。族群老少皆有，年輕人大多點盤刨冰，晶瑩透亮的夏日青春顏色；家庭主婦偕伴吃碗鍋燒麵，無須特意打扮的愜意聚會；或如我這樣隻身異鄉的遊子，點盤水果補充維他命，安撫夜間瞬間撲來的鄉愁。半開放空間，夜風蕩漾，不相識的人比鄰而坐嬉笑怒罵八點檔，再散步回厝。

    缺腳太師椅、褪色塑製扶手椅與其他不同相貌來處的舊椅落腳巷口，老人是晨起時的座上賓，日落後幾個放學的孩子常在此逗留忘返。城市裡，永遠點綴親近的小角落，讓人願意打開門走出去，吹風、晒太陽，偶爾淋點小雨也無妨。



※刊於人間福報副刊2013.3.20。願你和這座城市一切安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