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4月7日 星期三

歷史的隱流──張惠菁《給冥王星》



我一直抑制自己不要太快閱讀完這一本書。

她被擺在書桌前,和許多層層疊疊的研究論文擺在一起,望過去,便像是在浩瀚的銀河裡,看見幽暗渾沌的冥王星。

我總是在腸枯思竭,感覺自己已將言語掏空的境地,拿起她,閱讀一篇至兩篇,有時候重覆地閱讀某篇,有時候則拿起筆抄抄寫寫。我很喜歡她的閱讀筆記,尤其當我對一本書無徑可入之時。比如她形容納博科夫的《洛麗塔》所顯露出的細節、字謎,記憶背後引路的線索。

昨天,我結束這趟斷斷續續的冥王星之旅。

我準備這天很久了,所以上星期先到圖書館借了她2000年出版的書《活得像一句廢話》(張惠菁的書在圖書館很暢銷,這是唯二未被借出的,另一本是她寫的楊牧傳)。像為了冥王星之旅將要結束似的,《廢話》成了回航的慰藉。

我似乎把這本書過度誇張的偉大化了,但她其實不是那麼明顯的美好,像冥王星。

冥王星象徵一種巨變,與此時張惠菁因故宮南院案遠走上海般,被看不見的濛霧遮掩了我們對於現世的理解。

由於我一邊讀張惠菁,一邊寫周作人論文。很容易引起有關兩人的聯想。

我想像,周作人晚年在上海《亦報》發表的時候(1949-1952),對官方而言他是眾矢之的的漢奸。《亦報》主編唐大郎卻知道有一批隱隱存在的讀者群,仍守候著他們的文壇盟主,或者,有一群等著看好戲的人們,靜靜張望這位叱吒五四文壇的文化遺老能變出什麼花樣。在這種情形下,周作人幾乎日日有稿,他採用一種短篇隨筆的形式,遊走在當代輿論的邊緣。周作人的詩配上豐子愷的漫畫,還有張愛玲的小說,便是五○年代初上海文壇的《亦報》三絕。

在我們以為的道德與規律以外,總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影子。上海改變了,道德觀改變了,新中國改變了,人們也改變了。改變裡也還有一些改變不了的,讓影子顯而又隱。

張惠菁的一篇文章便隱喻性的寫出這種影子,〈風中沙堡〉裡所描述的兩個女人,導演雷妮‧瑞芬舒丹,因曾經為納粹拍紀錄片,往後生涯便背負罵名。一位是學者漢娜‧鄂蘭,猶太人,戰前參與反政府活動,1933年離開德國,逃往法國,再往美國。張惠菁透過兩人命運的對反,用歷史的眼光,看見無常片刻中人的選擇。我喜歡文末她描述被世人責難的雷妮,用另一種方式繼續去看她所關注的美。

我突然覺得,像周作人這樣的人也許不在少數。仍有許多魅影,還深埋在歷史的隱流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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