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4月3日 星期四

計程車


  我不太喜愛搭乘計程車,一是因為從小易暈車,二則是價錢高昂。但對於計程車我並不陌生,小時候時常跟隨忙裡偷閒的阿婆,搭乘計程車到鄉間裡去。阿婆習慣找熟人所開的車,記得其中一位是白髮蒼蒼的退休老兵,從早開到晚為的是年紀還小的兒子。阿婆擔心節儉的阿公不歡喜,總不忘提醒我,若是阿公問起,記得說我們搭公車。

   坐在計程車裡的我喜歡看車窗外的電線,分分合合,像跳著舞的五線譜。搭過時程最長的一次,是上台北找媽媽,阿婆不放心年紀還小的我獨自北上,便找來熟識運將載我往返。由於車程過於長,我戴上耳機,就怕運將大叔與我說話。

   工作以後,機車成為我代步的工具,搭乘計程車的次數屈指可數。如今安古出世,須出門時,對沒有汽車的我而言,計程車有其必要。阿婆提醒我,安古未滿周歲,移動時要記得喊他的名,「安古,出門了。」「安古,上車了。」我輕輕在他耳畔喚著。

   在鐵皮包圍的空間裡,我依然怯於與陌生人應答,面對喜愛談天的運將,若不是嗯嗯啊啊,便是笑笑回應。他們見我回應不積極,便說起自己的事,太短暫的遇見讓我無法辨認虛實,作為聽故事的人,虛實似乎也不重要。亦有寡言的運將,一次看診途中,安古哭得不可開交,我播放手機裡下載的寶寶音樂,慢板〈倫敦鐵橋〉,前方沉默許久的運將大哥竟隨節奏輕輕跟著哼,安古逐漸睡去。

   儘管我並不主動說話,卻常猜想前方人物的過去與現在。有位穿著正式的運將大哥,到達目的地時,遞給我一份健康食品的宣傳物,有禮地說請你參考看看,我接過,看著上頭以藍色印章印著經理某某的聯絡方式,應是那位運將大哥的副業,或為溫飽或作為一個人的其他可能。我曾一度為那張誠懇遞來宣傳品的去留感到困擾,看著上頭幾乎毫無聽聞過的植物療效,最終還是選擇丟棄。

   每當我和安古搭乘計程車,奔馳赴往目的地,我感覺閉上雙眼的安古緊緊依偎著我,車體晃動與不熟悉的氣味,都可能讓小小的他不安。我擁著他,希望能以我僅有的氣味與溫度告訴他,無論前方明暗,我都在他身旁。

   「安古,下車囉。」我珍惜共處的此刻,儘管他終將忘卻我們此時到達的地方。

※刊登於人間福報副刊2014.4.3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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