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5月29日 星期四

相片

    安古出生後,我用隨身3G手機拍下他各種樣子,初始還是穿長袖的冬天,他身著長衣長褲,被裹在包巾裡,如一顆可口的白包子。當他開始更常笑時,夏天隨之而來,他換上短袖包屁衣,露出小手小腳,看來頓時長大不少。每天在他身邊醒來的我,總覺得這孩子似乎又長大一些,好像還是昨日的他,又不只是昨日的他。有時不免要找出相機裡他「小時候」的照片,對照眼前這個愛鬧愛玩的小傢伙究竟哪裡不同。

    他還在肚子裡時,每隔一段時間要產檢,起先是一個月一次,再是兩周一次,臨近預產期則是一周一次。護士先在我的肚皮抹上透明膠狀物,醫生手執儀器隔肚觀影,超音波影像在前方螢幕閃著淡淡的光,隨肚皮逐漸鼓起,安古從一個光點,逐漸有了手與腳。醫生將他模糊的影像印製出來,我將這十來張照片放入一本相館贈送的相簿裡。

    除了被濃縮的十月時光,相簿的另一側是阿公年輕時的照片。去年整理出版散文集時,阿婆在家中的老相簿裡挑選出來,帶著這些相片從新竹搭高鐵到高雄,將它們交給了我。六○年代的胡志明市,當年稱西貢,織布機橫陳的紡織廠、公園街景、電影院前行人熙來攘往,照片裡少有阿公的身影,他是手持相機的人。但我卻透過阿公的眼睛,看見過去的時間與空間如何交織他的青春歲月。

    印象裡阿公的照片總是很少,他的性格不若阿婆樂觀開朗,若非親戚,只存幾個久久聯絡一次的老同事。因此阿公過世時,我們竟找不到適合的遺照,只好選了一張他到日本遊玩時頭戴斗笠的照片,再央請相館幫忙將斗笠去掉。我擁有的阿公年輕時的照片,便是少數中的少數。

    回新竹時,阿婆將我們三姐妹的照片環狀黏貼在一幅畫上,那幅畫是我以水彩繪製的一隻母鴨帶著一群小鴨,幾年前送給阿婆的生日禮物,她一直放在床邊窗台上。每次回家,照片彷彿又多了一兩張,窗台景色是我和妹妹與阿婆相依的童年。其中一張是六歲的我站在溪水裡,身穿水藍色底綴著小白花的泳裝,手持魚網,笑得燦爛。這張是因為阿公喜歡,後來再被放大的版本,原來的那張貼在國小布告欄上,被貪玩的小男生用尖筆刺上圓圓的小洞,我仍記得阿公接我放學時,見到被破壞的照片,口裡反覆念著:真可惜。

    我把阿公當時的表情,拍照存檔在腦海裡的相簿,解析度雖不及相機畫素,模樣卻始終鮮活清晰。

※刊於人間福報副刊2014.5.29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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