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3月20日 星期四
十方之愛
自從朋友們知道我懷孕的消息,便紛紛寄送許多物資,特別是已有孩子的,那些二手衣物逐漸堆積於房間一角。孩子出生後,來自十方的愛更是有增無減,總覺得收到的不僅僅是物件,還有它們身上的故事。
不久前,收到一只藤編搖籃,搖籃的造型復古典雅,外觀潔淨,彷彿孩子昨天還睡在上頭,然而曾睡在上頭的「孩子」已是國中生。十餘年過去,那孩子早已長得高壯,臉上或許冒出幾顆青春痘,偶爾叛逆頂撞父母。父母心底依舊存放一只搖籃,搖籃裡的孩子幾十公分身長,以哭聲表達他的感受與意見,那只搖籃從來未隨孩子長高而停止擺盪。
有些二手之物不止於二手,輾轉來到我手中。拿到衣物後,先將它們洗淨,再歸類收納至櫥櫃裡,殘留的原主人氣味已經微弱。不久前收到一袋衣物,從幾個月大到周歲大小皆有,件件盡是名牌,折舊樣貌有落拓貴族的氣質。
這批衣物最初源頭已不可考,依稀可知並非源自一人,且自美國跨海而來。其中一件厚毛衣,想是出自冰天雪地之處,如今來到溫暖的島國南方,不知有無機會再被穿上?也曾收過許許多多或大或小紗布衣,原來棉質衣物因為溢奶或時間積累,已漸漸失去全然雪白,那是最貼近孩子身體的衣物。
在許久以後的未來,這些曾穿著同一件衣服的孩子們,將成長為形形色色的人,可能有不同膚色、性別、年紀,可能相遇於一個平凡不過的場合,曾經共享的氣味均已被忘卻,只存稀釋過的淺淺緣分。
在我還是一名嬰兒時,早婚的父母與我均是家中最長的孩子,因此我所穿所用皆是新物,那些曾穿在我身的衣物,早已不知去向。相簿裡少數的幾張照片,存留著這些衣物模糊身影,我看見還是嬰兒的自己穿著一件灰褐色短衫,毛髮稀疏,纏了兩條髮帶為裝飾,對於那些衣物的記憶便停留在剎那的照片中,關於觸感及氣味的細節,我已忘卻。唯一存留的是一件客家紅花布,據說是當做尿布,儘管不復記憶,但確實對於花布有種熟悉且害羞的情愫。
我緩慢整理手邊件件源自十方的贈禮,將它們分類、收納至不同衣櫃,彷彿擦拭、收藏不同孩子如此晶瑩剔透的曾經。
※刊於人間福報副刊2014.3.20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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